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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2章故事“這幅畫……是你爹畫的。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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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2章故事“這幅畫……是你爹畫的。”……

“王爺這是病急亂投醫啊。”吳酩放下手中的茶盞, 嘆了口氣道,“你畢竟只剩一日夜的工夫,依老夫看, 與其把希望寄托在治好畏屍癥上, 還不如再去找找其他線索。”

這幾日衛珩與阮秋色的處境他看在眼裏, 也頗替二人心急。聽說昨夜尋到了昭鸞公主的屍身, 更坐實了阮秋色的罪名……

“但凡有別的選擇, 本王不會來求你。”衛珩硬邦邦道。

“哦,您這求人的態度好生別致。”吳酩苦笑著打趣道,“不是老夫不想幫你們, 只是你這畏屍的毛病乃是陳年痼疾,想在一朝一夕內醫好, 委實是強人所難。換做別的病人,或許還有一線希望,可病人偏生是王爺你,那可就難上加難了。”

“難在何處?”

“要治這驚懼癥,有兩個辦法。第一種是我那傅師兄嘗試過的,讓王爺循序漸進地接近畏懼之物, 慢慢放下心裏的恐懼。”

“這方法沒用。”衛珩搖了搖頭。先前在傅宏的指導下, 他適應了月餘,以為自己的心疾已有好轉。可沒想到一見到秦五的屍體,驚懼癥發作得比往日更兇狠。

“方法是有用的,只是不適合王爺。”吳酩道,“王爺畏懼的並非屍體本身,而是王妃逝世那夜的記憶。那夜一定發生了什麽讓你無比痛苦的事情,被你壓在了記憶深處,擰成了難解的心結。重病須用猛藥, 要解開心結,便只能……”

“本王說過了,那一夜母妃自盡而亡,是在本王懷中咽的氣。”衛珩冷聲打斷,頓了頓又道,“罷了,你且說說第二種方法是什麽?”

“這第二種方法我曾在王爺身上試過——便是在夢中回溯那夜的記憶,讓你深埋於心的秘密重見天日。”吳酩道,“只可惜……”

只可惜當時阮秋色實在不忍看衛珩在夢中痛苦的樣子,便出聲喚醒了他。

想起那日在昏迷中森冷可怖的感覺,衛珩只覺得周身發寒。可眼下沒有別的辦法,只好強忍著心頭的不適道:“那便再試一次,又有何難?”

“難就難在這方法需要病人全心的信任,可王爺會信任別人嗎?”吳酩搖了搖頭,“上次是天時地利人和——你正值驚懼癥發作,昏迷中毫無防備,才誤打誤撞地被我引導入夢。可如今……”

“要讓本王昏迷也不難,不過是用些迷藥的事。”衛珩不解,“即便是讓本王再看一次屍體,再發作一次,又如何?”

“不成的。因為老夫不能保證你會在夢中沈睡多久。”吳酩道,“夢境是詭譎無常之所,有時人在夢裏仿佛度過了半生,醒來也才過了一夜;有時卻正相反——昏迷多日的人,醒來只覺得是南柯一夢。更何況,那夢裏有你最痛苦,最難以面對的記憶,倘若你在夢裏畏怯遲疑,停滯不前,現世裏可能就過去了二三日的工夫。”

衛珩眸光一暗:“我們只有一日了。”

“所以老夫才勸你另做打算。”吳酩沈聲道,“你早不來晚不來,偏在這最後關頭來找我臨時抱佛腳。按照我的經驗,如你一般的病人,在夢中沈溺三五日也是常事,也未必都能治愈——將最後的機會押在治好心疾上,不啻於一場豪賭,王爺你可要想好才行。”

不僅是一場豪賭,這賭局還沒有半點公平可言。贏了,也只是掙得一線生機;輸了,卻是萬劫不覆的境地。

“知道了。”衛珩沈默了很久才道。“吳先生,倘若本王打算賭這一場,有什麽辦法能增加些勝率?”

吳酩直直地望進衛珩眼底,像是在確認他眸中存著幾分決心。這雙眼睛同吳酩記憶中那清冷絕艷的故人如出一轍,只是被連日的疲憊催出了細碎叢生的血絲,竟透出幾許脆弱與無望。

“王爺若肯聽我句勸,便去睡一覺吧。”吳酩輕聲道,“養足精神總歸是有好處的。畢竟溯夢成功與否的關鍵不在於外界,而在於王爺心志的堅決。”

“當真沒有別的辦法?”

吳酩忍不住又嘆了口氣:“若有王爺全心信任之人在旁相陪,想來也是好些。可阮姑娘眼下還拘在太後那裏……”

***

“不畫了不畫了,我要出去玩!”

太後行宮一隅的耳房內,阮秋色撂下畫筆跑到門口,使勁一推才發現這門被溫筠從外面鎖上了。

她心中更是不滿:明明說好了要教她畫好看的人像,卻把她關在房間裏畫了一上午橘子——這姓溫的老師也太不靠譜了!

她不知道的是,眼下這間耳房外有五六個禁衛把守,太後行宮外更是被禁軍與北越兵士層層包圍,可以說是密不透風。

“寧王可真沈得住氣。”

主殿裏,太後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,嘴角帶著一絲笑意:“他對那未婚妻不是寶貝得很?送來哀家這裏,也不知打什麽算盤。”

溫筠躬身道:“太後放心,無論寧王意欲如何,老奴都會好好看管那女子。”

“你平日話不多,辦事卻是妥帖的。”太後撇他一眼,“裏外這麽多人看著,倘若寧王要劫走他那未婚妻,與謀反何異?左右都是中了我們下懷……”

“聽太後之意,”溫筠面上一副詫異的神情,“您先前便料到寧王會落到眼下境地嗎?”

“不該問的別問。”太後施施然道,“做好你分內的事即可,退下吧。”

溫筠便識趣地不敢再問,正欲躬身告退,卻聽院中傳來一聲聲女子的叫嚷。

“……我要回去!我不學了……”

是阮秋色的聲音。

“那丫頭怎麽這般吵鬧!”太後不悅地擰眉,“去把她的嘴給哀家堵上,再不然,給她吃些藥讓她睡下也罷了。”

“是。”溫筠頷首道。

溫筠回到院子角落那間關押阮秋色的耳房時,小姑娘正坐在地上抽抽嗒嗒地掉眼淚。她在屋裏拍了半天門都沒有人應,又是氣又是急,更別提孤身一人被鎖在房裏,難免害怕。

“怎麽哭了?”溫筠把手中的餐食放在桌上,蹲下身來看她,“是餓了嗎?”

聽到這話,阮秋色“哇”地一聲大哭起來:“我不要跟你學畫畫了!我要回去!我要美人哥哥,我要我爹……”

她心心念念的“爹”就站在面前,卻只能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哭得涕泗橫流——曾經的阮清池是哄孩子的一把好手,可如今的溫筠已經快忘了自己曾是個怎樣的父親。

見阮秋色越哭越大聲,溫筠想了想,忽然從前襟掏出一物,拿到阮秋色面前晃了晃:“你瞧瞧這個。”

阮秋色本想把他的手打開,冷不防瞥見一眼,倒真忘了繼續哭。

那是一幅小像,尺寸雖小卻畫得極為精細,畫上的女子騎著匹白馬,眉目間洋溢著別樣的鮮活。

“漂亮姐姐……”阮秋色揉揉眼睛,又在衣擺上擦了擦手,才小心地接過那張畫。看了半晌,她忽然道:“為什麽她和美人哥哥長得這麽像啊?”

溫筠本想編個故事搪塞過去,目光落在那畫上,又被畫中女子明媚的笑意刺得胸腔一痛。他忙不疊地轉頭,正對上阮秋色眨巴眨巴的圓眼睛,打好的腹稿便突然塞在了喉頭——

這些年來,他無時無刻不與謊言相伴。可若說這世上有什麽人是他最不願欺瞞的,此刻便都在面前了。

“因為……她是你那美人哥哥的母親。”溫筠最終還是如實相告。

“真的?”阮秋色驚呼了一聲,想了想才道,“美人哥哥是王爺,那這位漂亮姐姐姐是宮裏的娘娘咯?”

她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:“那她現在該有好幾十歲了吧?比我爹年紀還大,要叫姨母的……”

“她不老的。”溫筠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,“十二年前,她過世的時候,還未及三十歲。”

他話裏的訊息太過沈重,阮秋色驚訝得噤了聲,無措地看看溫筠,又看看那畫上的美人。

看著看著,她便從溫筠的眼神中察覺到了別樣的情緒。猶豫了半天,還是忍不住問道:“這畫是您畫的麽?看得出來,您很喜歡這位漂亮姐姐……”

孩童的世界還沒那麽多規矩教條,也不覺得心悅宮妃是一件多麽大逆不道的事情。她只覺得這畫裏每一個筆觸都飽蘸情意,定是懷著萬分的真摯才落在了紙面上。

“不,不是我。”溫筠像是才回過神,幾乎堂皇地否認道。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幹枯扭曲的指節——那改形換骨的毒漸漸吸幹了他的軀體,眼下這面目全非的人,就連肖想記憶中那女子都覺得是種玷汙。

“那是誰畫的?”阮秋色眼巴巴地看著他問。

溫筠有一瞬間的恍惚。面前的少女眼神澄澈天真,與十多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,毫無二致。

仿佛這些年的時光不曾流逝一般。

那時的阮秋色,最喜歡聽他說故事。每逢生病或是下雨天不能出門時,都要纏著他說好些故事才肯罷休。再年幼些的時候,夜裏更是要聽著故事才肯入眠。

要不然,就最後再給她講一個?

畢竟有些故事,再不講就永遠沒機會講了。

溫筠閉了閉眼,良久才道:“這幅畫……是你爹畫的。”

***

夕暉落盡,西林苑裏四處的燈火也星星點點地亮了起來。

傳膳的宮人被衛珩手下的侍衛攔在了殿門外:“諸位請回。王爺有令,晚些時候再傳膳過來。”

宮人們面面相覷,也知道眼下火燒眉毛的寧王爺怕是沒有用膳的心情,便順從地退下了。

於此同時,太後殿內傳菜的宮人絡繹不絕,將雕花食桌擺得滿滿當當。

“這一下午倒也沒聽到那丫頭叫喚,”太後施施然夾起一著魚肉,“你做得不錯。”

溫筠欠身道:“下午將安神藥裹在糕點裏給她吃了,故而睡了些時辰。等會兒再多用些在晚膳中,想來可以讓她睡到天明,也不致擾了太後清凈。”

“睡了也好,省得橫生枝節。”太後思量片刻,才撫掌笑道,“明日一早起來,剛好同寧王一起謝罪,黃泉路上也有個伴不是?”

“老奴這就去。”溫筠行了一禮,又沖膳官隊伍末尾的兩名小內侍勾了勾手,“你們提上幾份飯食,同我過來。”

兩名小內侍沒料到自己會被點名,無措地面面相覷,忙接過同伴手中的食盒跟了過去。

到了耳房門口,溫筠一邊令那兩個小內侍將晚膳分發給門口的守衛,一邊打開一個食盒,從懷中掏出個瓷瓶,將藥粉倒進飯菜中拌了拌。

“公公這是?”那領頭的守衛忙上前查問。

“哦,是太後的吩咐。”溫筠將下了藥的食盒遞給那兩個小內侍,不緊不慢道,“那丫頭哭鬧不休,引得太後心煩意亂,故而給她吃些安眠的藥物,好叫她安生到明日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那守衛笑笑,“這倒是個好主意,萬一她夜裏嚷起來,多讓人為難。”

“是啊,她上午那樣吵嚷,倒叫幾位兄弟辛苦。”溫筠目送著那兩個小內侍進門,與守衛們寒暄起來,“飯菜可還溫熱?可要膳房再添些湯來?”

“不用不用,公公客氣了。”那些侍衛紛紛坐於廊下,開始狼吞虎咽起來,“皇上難得來西林苑,這夥食倒比從前好了許多。”

“那是。若非北越公主的案子,皇上還真不會在西林苑耽擱這麽些天。”溫筠笑道,“兄弟們再辛苦一晚上,明日便可休息了……”

說話間,那兩個小內侍已經提了食盒出來,領頭的走到溫筠跟前小聲說:“公公,那女子吃了飯,已經挪到床上睡下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溫筠點點頭,“你們先回膳房,將沾了藥的碗盤妥善處置了,別叫人看見。”

那兩個小內侍躬身應了聲“是”,便匆匆向外走去。

走在後面的那個,臨出門前忽然回頭看了溫筠一眼。

正巧溫筠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,與她遙遙對視。夜幕裏瞧不清她面容,只覺得燈籠微弱的火光映在她眼裏,亮若星子。

在這一閃而過的眸光裏,溫筠恍然覺出造化的弄人之處。一別十年,今日相見的第一面,也是他們今生今世的最後一面。

可這造化待他實在也不算全壞。這些年的籌謀隱忍雖然終是場空,但好歹給了他這個機會,能在最後關頭救下了自己的女兒。

去吧,阿秋。去到那個向爹承諾過,會豁出性命護你周全的人身邊。

溫筠望著天邊濃雲,暗嘆了口氣。

“看樣子……又要變天了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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